當前，融資租賃已經成為支持實體經濟發展的重要融資渠道，在金融產業中占據著與銀行、保險、信托、證券同等重要的地位。融資租賃公司經營的是信用，承擔的卻是風險。現擬對融資租賃公司常見法律問題進行歸納與分析，以供參考與借鑒。

　　一、融資租賃的標的物是可特定化和可返還的財產，且價值不得明顯低于融資金額

　　1. 融資租賃的標的物必須是客觀存在、明確確定且可特定化的財產。該特定物必須是自身具有獨立特征或者被權利人指定而特定化，不能以其他物代替的物，通過載明租賃物的名稱、數量、規格、坐落位置等基本信息進行特定化，必要時可輔以圖片等形式加以說明，并注明時間、地點等信息，與承租人的其他財產進行區分。如果融資租賃的標的物是不實際存在的、虛擬的、不特定的，將不構成融資租賃法律關系。

　　2.融資租賃的標的物必須是所有權和使用權可分離，且可返還的非消耗性財產。融資租賃法律關系的特點決定標的物的所有權和使用權必然長期處于分離狀態，如果不能實現則必然無法成為融資租賃的標的物。如果融資租賃的標的物為消耗物，則必然不具返還性，出租人的所有權就得不到保障，承租人也無法達到持續使用標的物的目的。

　　3.《融資租賃企業監督管理辦法》第21條“融資租賃企業應充分考慮并客觀評估售后回租資產的價值，對標的物的買入價格應有合理的、不違反會計準則的定價依據作為參考，不得低值高賣。”《金融租賃公司管理辦法》第36條“金融租賃公司應當建立健全租賃物價值評估和定價體系，根據租賃物的價值、其他成本和合理利潤等確定租金水平。售后回租業務中，金融租賃公司對租賃物的買入價格應當有合理的、不違反會計準則的定價依據作為參考，不得低值高賣。”①因此，融資租賃的標的物低值高賣僅有融資，卻無融物，不構成融資租賃法律關系。

　　二、不動產可以成為融資租賃的標的物

　　1.銀監會批準成立的融資租賃公司，也稱金融租賃公司，適用銀監會制定的《金融租賃公司管理辦法》。該《辦法》規定“適用于融資租賃交易的租賃物為固定資產，銀監會另有規定的除外”。因尚未有相關法律法規對固定資產進行法律定義，參照《企業會計準則第4號—固定資產》關于“固定資產是指為企業生產產品、提供勞務、出租或經營管理而持有的、使用壽命超過一個會計年度的有形資產”的定義，固定資產應該包括不動產和使用壽命超過一個會計年度的動產，因此，不動產可以作為金融租賃公司融資租賃的標的物。

　　2.商務部批準的融資租賃公司，因《外商投資租賃業管理辦法》已于2018年2月22日廢止，現規范性文件對其融資租賃標的物的范圍有相關規定的：一是商務部、國家稅務總局《關于從事融資租賃業務有關問題的通知》(商建發[2004]560號，下稱“《通知》”)第3條“各省、自治區、直轄市、計劃單列市商務主管部門可以根據本地區租賃行業發展的實際情況，推薦1-2家從事各種先進或適用的生產、通信、醫療、環保、科研等設備，工程機械及交通運輸工具(包括飛機、輪船、汽車等)租賃業務的企業參與試點工作”;二是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加快融資租賃業發展的指導意見》(國辦發〔2015〕68號)第(六)“在風險可控前提下，穩步探索將租賃物范圍擴大到生物資產等新領域。支持融資租賃公司在自由貿易試驗區、海關特殊監管區域設立專業子公司和特殊項目公司開展融資租賃業務。探索融資租賃與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PPP)融資模式相結合”。《通知》并無鼓勵或默許不動產可以作為融資租賃的標的物，但《意見》似有鼓勵不動產作為融資租賃標的物之意。

　　3.因商務部、國家稅務總局《關于從事融資租賃業務有關問題的通知》，僅屬部門規范性文件，不得作為判令合同無效的法律依據。以不動產作為融資租賃的標的物，法院不會以違反法律法規的強制性規定而認定融資租賃合同無效。

　　4.以添附或建設在不動產上的設備，如電力架空線、基站等作為融資租賃的標的物，實務中法院一般認可其適租性②。

　　三、生物資產可以成為融資租賃的標的物

　　1.實踐中，動物類生物性資產和植物類生物性資產都有成為回租型融資租賃的標的物的先例，前者如乳牛，后者如苗木③。

　　2.生物資產作為融資租賃的標的物應滿足條件為：生物資產應為“生產性生物資產”，不可為“消耗性生物資產”和“公益性生物資產”(如肉豬、肉雞、小麥、水稻);生物資產應特定化，需具體可標識;租賃期間，應考慮并約定清楚生物資產的置換問題、自然孳息歸屬及毀損滅失風險。

　　四、文化資產作為融資租賃的標的物有逐步放開的趨勢

　　雖然當前主流觀點認為軟件、技術等不能單獨作為融資租賃的標的物。但是實踐中已有所突破，如：2015年9月北京率先出臺《北京市服務業擴大開放綜合試點實施方案》，明確提出著作權、專利權、商標權等無形文化資產可進行融資性售后回租，并迅速獲得市場認可，在繁榮文化、促進經濟增益上發揮了重要作用;2017年9月，國務院印發《國家技術轉移體系建設方案》，提出要完善多元化投融資服務，開展知識產權證券化融資試點，鼓勵商業銀行開展知識產權質押貸款業務，該方案從側面反映出國家鼓勵將知識產權作為標的物進行融資。

　　五、融資租賃公司承擔標的物審核義務，并需積極應對第三人善意取得

　　1.《金融租賃管理辦法》第32條“金融租賃公司應當合法取得租賃物的所有權。”《融資租賃企業監督管理辦法》第20條“融資租賃企業在簽訂售后回租協議前，應當審查租賃物發票、采購合同、登記憑證、付款憑證、產權轉移憑證等證明材料，以確認標的權屬關系。”據此，融資租賃公司承擔充分核實租賃物的義務，應該通過現場查勘等方式確保租賃物真實存在，且保證買賣合同與融資租賃合同所指向的標的物是同一且特定的。

　　2.《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融資租賃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第九條:“承租人或者租賃物的實際使用人，未經出租人同意轉讓租賃物或者在租賃物上設立其他物權，第三人依據物權法第一百零六條的規定取得租賃物的所有權或者其他物權，出租人主張第三人物權權利不成立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但有下列情形之一的除外：(一)出租人已在租賃物的顯著位置作出標識，第三人在與承租人交易時知道或者應當知道該物為租賃物的;(二)出租人授權承租人將租賃物抵押給出租人并在登記機關依法辦理抵押權登記的;(三)第三人與承租人交易時，未按照法律、行政法規、行業或者地區主管部門的規定在相應機構進行融資租賃交易查詢;(四)出租人有證據證明第三人知道或者應當知道交易標的物為租賃物的其他情形。”為此，融資租賃公司可以采取以下應對措施：針對普通動產，應在顯著位置安裝所有權銘牌，在相關融資租賃系統中予以登記，并及時掌握租賃物的動態;針對特殊動產，應在登記機關辦理登記，對抗善意第三人;針對不動產，應到登記機關辦理所有權變更登記。

　　六、如果不被認定為融資租賃法律關系，融資租賃公司將承擔法律風險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融資租賃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第一條第二款規定，如果認定融資租賃關系不能成立，按照實際構成的法律關系處理。如果融資租賃合同中的融資本金按照借貸關系確定，融資租賃公司在業務之初收取的租賃手續費及保證金將從租賃本金中予以扣除，無法再向承租方主張。同時，借貸法律關系下，利率的標準受借款法律關系強制性規定約束，如果合同約定利息和違約金的，融資租賃公司同時主張違約金和罰息，法院審查中以年利率24%為最高限，超過最高限的部分，人民法院不予支持。

　　七、回購型融資租賃不同保證金對確定回購價款影響不同

　　1.回購型融資租賃業務中可能同時存在三種保證金，即承租人繳納的租賃保證金、回購人繳納的回購保證金及融資租賃合作保證金。

　　2.租賃保證金是承租人為確保融資租賃合同履行而支付的保證金。若承租人違約，融資租賃公司有權將租賃保證金抵作租金或其他應付款的全部或一部分;待租期屆滿，若承租人無任何違約情況，則租賃保證金全額退還。

　　3.回購保證金是回購人為確保履行具體的回購義務而支付的保證金。若承租人違約，該項保證金用于抵作部分回購價款;若承租人無違約，租期屆滿，該保證金退還給繳納的回購人。

　　4.合作保證金是回購人為確保其與融資租賃公司一系列融資租賃業務的按約履行而支付的保證金。該系列融資租賃業務中任一承租人發生違約，融資租賃公司均可以該筆保證金對未按約支付的租金進行先行墊付，待一系列融資租賃業務全部履行完畢，結算最后剩余的保證金并退還繳納的回購人。

　　5.處理涉及保證金的回購價格認定時，租賃保證金應在未付租金中全部扣除，不應先行扣付罰息;回購保證金應在未付租金中全部扣除，且該扣除價格適用于所有回購擔保人;合作保證金是對整體業務合作的擔保，回購價格計算不應涉及合作保證金。④

　　八、融資租賃公司可利用自物抵押權公示權利

　　1.《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融資租賃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第九條第二款規定“出租人授權承租人將租賃物抵押給出租人并在登記機關依法辦理抵押權登記的”，該條確定出租人可以在自己的所有物上設立抵押權。

　　2.該條規定只有抵押權之名，而無抵押權之實。其通過委托承租人將租賃物抵押給自己的方式，將其所有權降低為抵押權，據此在抵押登記機關辦理抵押登記，由此產生登記的物權效力。⑤

　　3.借助自物抵押權，融資租賃公司可實現對融資租賃標的物權利的保持，防止承租人擅自處分標的物導致第三人善意取得，其實質目的是為公示權利。

　　九、在名為融資租賃實為借貸法律關系中，擔保合同并非當然無效

　　被確定是名為融資租賃實為借貸法律關系后，并未否定合同的效力。如借貸關系合法，即不能以“主合同無效，擔保合同無效”進行抗辯。擔保人主張擔保合同無效，必須依據《合同法》、《擔保法》及司法解釋等法律依據，結合合同簽訂時是否存在重大誤解、欺詐脅迫的事實，判定合同內容是否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等強制性規定致合同無效或存在合同可撤銷的事實。如果不存在，則擔保人仍應承擔擔保責任。

　　十、存在多個法律關系，能否一案審理存在不同觀點

　　實踐中，融資租賃法律關系各方主體之間往往簽訂融資租賃合同、買賣合同、抵押擔保合同、融資借款合同等。假設融資租賃公司、銀行、承租人、出賣人簽訂四方協議約定：承租人支付租金義務，如違反約定，導致銀行無法收回貸款本息，承租人應對銀行損失承擔相應賠償責任等。此時，一旦承租人違約，融資租賃公司、出賣人的還款義務是基于借款及擔保關系而產生，與承租人與融資租賃公司基于融資租賃合同關系而產生的支付租金義務是不同的法律關系，能否一案審理存在不同觀點。

　　一種觀點認為不同法律關系的多個訴訟請求及案由可以一案審理。理由為：銀行對融資租賃公司享有債權，出賣人根據約定承擔擔保責任，承租人根據約定未支付租金導致銀行損失承擔賠償責任，都是針對該筆債權而作出的保障措施，相互之間存在事實以及內在關聯性，是屬于同一事實、同一債權、同一訴訟標的提起的同一訴訟請求，屬于“一訴”。根據《案由規定》關于“同一訴訟中涉及兩個以上的法律關系的，應當依當事人訴爭的法律關系的性質確定案由，均為訴爭法律關系的，則按訴爭的兩個以上法律關系確定并列的兩個案由。”的規定，可知在同一訴訟中可以存在兩個并列的案由。

　　另一種觀點認為，不同法律關系的多個訴訟請求及案由不能一案審理。實踐中例如：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在【(2016)桂民終256號】一案中認為 “本案屬于金融借款合同糾紛，審理的是永凱糖紙集團、左江制糖公司與工行區分行營業部借款抵押法律關系，而北部灣金融租賃有限公司與永凱糖紙集團等屬于融資租賃合同糾紛，審理的是租金的支付及租賃物的歸屬融資租賃法律關系，并不需要在本案中一并處理。”

　　十一、融資租賃公司對承租人需承擔的違約責任必須做出選擇

　　1.承租人違約的常見情形是未按期支付租金，合同法第二百四十八條規定“承租人應當按照約定支付租金。承租人經催告后在合理期限內仍不支付租金的，出租人可以要求支付全部租金;也可以解除合同，收回租賃物。”即融資租賃公司的訴求只能在要求支付全部租金與解除合同兩者中選擇。

　　2.從法理上看，給付全部租金的訴求實際上是要求繼續履行合同，僅僅是要求租金加速到期，在此情形下，融資租賃公司不能同時訴請解除合同、收回租賃物。

　　3、《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融資租賃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第21條明確，如果融資租賃公司拒絕選擇，屬于訴訟請求不明，人民法院可以駁回起訴。

　　十二、融資租賃公司在合同條款設計中需注意事項

　　1.明確約定融資租賃標的物期滿后的歸屬。如果雙方在合同中沒有約定租賃期滿后租賃物歸融資租賃公司的，當融資租賃標的物發生毀損、滅失或者附合、混同于他物導致承租人不能返還時，融資租賃公司不能向承租人主張合理補償。

　　此外，融資租賃公司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融資租賃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第十二條的規定請求解除融資租賃合同，并請求收回租賃物并賠償損失時，如果約定了融資租賃標的物期滿后歸屬融資租賃公司的，則融資租賃公司請求賠償損失的范圍應包括合同到期后租賃物的殘值，如果沒有相關約定，則不能主張該部分損失。

　　2.明確約定租金標準、支付期限、催告、合同解除等相關事項。如果承租人違約，融資租賃公司既可以要求承租人支付全部租金又可以解除合同收回租賃物;且融資租賃公司可以根據合同約定的解除條件，先催告，催告后承租人仍未支付的，可以解除合同收回租賃物，及時控制風險。如果合同未作出上述約定，出租人在主張權利時將承擔繁重的舉證責任以證明達到法定的合同解除條件，即便舉證，還需要由人民法院來根據法律的規定來判斷合同應否解除，如此，顯然給出租人控制風險、主張權利增加困難。

　　3.如有回購合同條款則還需注意：一是回購合同就管轄條款應與融資租賃合同約定的保持一致，避免融資租賃公司就回購合同、融資租賃合同引發的糾紛分兩次向不同法院提起訴訟。二是回購條件應清晰明確，如果回購條件存在約定不明或前后不一致的情況，可能導致融資租賃公司主張被告應履行回購義務的訴求無法得到支持。三是盡量約定“不見物回購”，即不以融資租賃標的物交付于回購方作為前提條件，來認定回購方應履行回購義務。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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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考文獻：

　　①李梟，融資租賃合同中租賃物法律風險，高杉LEGAL，2018-05-08

　　②孔曉青，融資租賃業務法律實物要點解析，為睿資產，2018-12-11

　　③任立華、柏亮，融資租賃法律風險防范指南， 中國經濟出版社，2018-04-01

　　④施浩，融資租賃案件三種保證金的性質甄別及回購價格確定，人民司法，2013

　　⑤常潔，融資租賃中的自物抵押權不適用混合共同擔保規則，人民司法，2018-14

　　⑥李阿俠，回購擔保合同的法律定性與裁量規則，天津法學，2018-11-02

　　作者〡宋志斌 余國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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